在“成為中國YouTube”上折戟的酷6,與視頻UGC的10年起伏
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2016年7月初,酷6趕在納斯達克對其摘牌前夕,宣布退市,接受了控股股東盛大的私有化要約,公司估值僅為5150萬美元左右。這個數字僅相當于酷6 2010年風頭最盛之時的虧損金額(5050萬美元)。
兩個月后,移動流量巨頭今日頭條宣布進軍視頻行業。一落一起之間,讓人難免有滄桑之感。
酷6是中國第一家獲得廣電總局頒發視頻牌照,并且第一個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分享視頻(主打UGC)網站,甚至,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獨家點視頻播合作伙伴。
酷6是中國最早的那波視頻網站中的異類,從UGC入手,又放棄UGC加入重版權領域競爭;版權競爭失利,被迫再次撿起曾被拋棄的純UGC的,并把“中國YouTube”的標語貼滿了公司的辦公室。
酷6和視頻UGC到底是相互成全還是相互傷害?視頻UGC到底是一杯何種毒酒,讓國內的視頻產品欲罷不能?
酷6成立至今恰好十年,十年一個輪回,智能手機、社交軟件改變了一切,酷6失敗的地方,如今正醞釀起轟轟烈烈的短視頻創業風口。梳理酷6的起伏,或可為今日視頻行業的競爭,提供史鑒。
“成為中國YouTube”VS“工業廢水論”
酷6的故事,得從YouTube講起。
時間倒推十一年,WEB2.0還是互聯網最熱詞的2005年,27歲的陳士駿和另外兩個同伴在情節人悄然上線了YouTube網站。
那一年的手機霸主是即將賣出8億部手機的荷蘭巨人諾基亞,iPhone則還是蘋果公司里一個代號為“Project Purple”的絕密項目,Netflix還在互聯網上勤勤懇懇地租著光碟。
YouTube是那個年頭的奇跡。這個去中心化的,UGC驅動的,以幫助用戶分享視頻為賣點的網站,一舉占據了視頻共享市場的空白點。上線不到一年,YouTube就成為Alexa統計第5大熱門網站,并被google 以16.5億美元收購。
這一輪中國的的跟隨者并不比西方晚多少。2005年4月15日,在YouTube上甚至還沒有第一條用戶視頻的時候,土豆網就打著“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的口號上線了。
而2005年底YouTube的成功,讓用戶創造內容的WEB2.0和UGC概念火了一把。西學東漸,大洋這一端的中國,也正式進入了UGC短視頻的年代。
“成為中國的YouTube。”UGC大潮和YouTube在美國的成功,讓大多數視頻網站喊出了這個口號。酷6、優酷、土豆、六房間、56、激動網,紛紛入場。其中,2006年成立的酷6,打出UGA(用戶生產廣告),提出“有錢一起賺、創意大家做”的口號。
而市場也適時地開始了“造神”。
2006年,胡戈解構陳凱歌的年度大片《無極》,弄出了一部《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 胡戈隨之成為一個超級網紅。
此后數年,一批視頻網紅漸次登場,“叫獸易小星”、 “老濕”、“蒼天哥”、“LOVE橋林”等一批游戲惡搞主播常居各大網站熱門視頻榜。如今看起來,那可能算是中國第一個視頻創業的時代。
但唱衰UGC的聲音隨之從業界響起。
2008年,提出了“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口號、持續有網絡紅人撐場的土豆網的CEO王微拋出了工業廢水論。王微認為,UGC模式是中文互聯網對YouTube成功的一種路徑依賴。實際上,大多數UGC內容質量不高且存在版權問題,雖然可以吸引巨大流量,但是真正的內容生產商卻無法借此變現,而土豆也很難依靠這些低質量內容吸引來的流量建立起自己的品牌。
“灰色內容可以產生龐大流量,但卻近似于工業廢水,毫無價值”。
也是在那一年,UGC內容因為監管問題遭遇了諸多處罰,加之年底的金融危機,整個視頻行業進入了自己的低點。
于是,行業集體轉身,征戰長視頻,視頻市場進入爭奪版權以換取流量的階段,一時間版權價格暴漲,2009年交易價格膨脹三倍多,版權時代初現。
UGC走不通去買版權,版權買不起又回來做UGC
創立酷6之前,李善友是搜狐網的總編輯,媒體出身的他在2008年開始的重版權的爭奪戰中,又快又狠。
2008年,酷6連續獲得兩筆投資,隨后,酷6豪擲千萬成為北京奧運會獨家視頻點播合作伙伴。在奧運光環的加持下,酷6超越56,成功躋身行業第三,并早于優酷、土豆,成為第一家獲得廣電總局頒發視頻牌照的分享網站,并在2010年6月首先實現了納斯達克上市。
現在以事后諸葛的視角復盤,彼時的酷6,一邊在高歌猛進,一邊,已經因為陷入了版權大戰的泥潭。2010年年底,酷6實現了超過250%的市值增長,股價一度攀升至8.4美元。而也是這一年,因為版權大戰,2010年酷6網全年凈虧損5150萬美元,在持續虧損的情況下,資金只能維持3個季度的運營支出。
在2011年愛奇藝、樂視、搜狐視頻、騰訊視頻等門戶網站加入視頻版權大戰之后,李善友出局,酷6全面轉型,重新自我定位為“中國YouTube”,宣布“從此不再購買電影、電視劇等長視頻版權,不走比拼資本道路,回到專注于用戶生成內容(UGC)模式的發展。”
貫徹網紅戰略的酷6,甚至在 YouTube 上開設頻道上傳自己的內容,并制定了自己的流量分成計劃,酷6的辦公室里甚至貼滿了“酷6網,中國的YouTube”的標語。
可一切回天乏術,從2011年起,酷6市場地位一路下滑,至今退居十名開外,未能培植出一位網絡紅人。
必敗的“中國YouTube”
酷6轉型的失敗,是一種必然。
1. 生產端:UGC視頻設備不普及,限制視頻生產。
在移動設備興起之前,UGC視頻的生產設備是 DV 和數碼相機,在2010年前后,數碼相機和DV 在中國家庭的普及率極低,不及美國的五分之一。
2. 成本:帶寬費用高昂,UGC視頻廣告缺乏變現渠道。
酷6曾在的一年投入1億來購買帶寬的。UGC的巨大流量,只能帶來無法變現的高額帶寬成本。此外,視頻行業初現,未有成熟的廣告和變現模式,廣告主普遍觀望,“旺了流量不旺財”成為行業普遍現象。
3. 消費場景:PC消費場景交互性差。
PC時代,網絡消費場景仍然是長時段沉浸式的,同時,PC上的交互性也很弱。
在2008年行業集體轉身之時,UGC的模式在中國就已經被宣判了死刑。可能沒有人想到,當年視頻網站的“YouTube”(UGC)、“Hulu”(購買版權貼片廣告收費)、Netflix(會員收費)三種潮流里,最先被拋棄的就是YouTube。
酷6之后,再無主流的視頻企業愿意下賭注,拼一個“中國版YouTube”的地位。而Netflix《紙牌屋》在全球收割到的成功與光環,最終讓大多數活下來和后入場的愛奇藝和門戶們,紛紛從重版權再往產業鏈的上游進一步擴張,進入自制劇領域,轉身成為了網絡時代的電視臺。
一個時代結束了。
社交+智能手機,UGC卷土重來
走上重版權的道路之后,中國的門戶視頻網站很少再提及 做“中國的YouTube” 了。
國內UGC停滯不前,國外UGC則一直在持續的成長、演變。2010年后 Vine(6秒短視頻拍攝和分享社區)和 Instagram (圖片分享,后加入拍攝 15 秒短視頻功能)帶領了美國短視頻移動社交的潮流。
新的環境要素在2011年前后出現:社交+智能手機。這正是社交席卷全球的時候,也正是智能手機風口的前夜,社交+UGC短視頻可謂想象無限。很自然的,2012年,Vine被Twitter收購,Instagram被Facebook收購。
國內的跟風對標者隨即出現。2013年,作為中文互聯網的基礎生態之一的騰訊推出了微視;在此之前,新浪已經投資了秒拍,并在新浪微博4.0以后的版本內置了這個親兒子。
“微博+秒拍”成了不容忽視的短視頻平臺。短視頻在微博今年Q2財報中成績斐然:日均播放量達15.7億,較上一季度增長235%。
巧合的是,秒拍的CEO 韓坤,正是在酷6轉型UGC短視頻平臺失敗后,于2012年離職的酷6 創始人之一。兜兜轉轉,卻回到來時處。
悄然變化的時代
現在,真正意義上的視頻UGC的生存條件,初步具備了:從生產設備的普及(智能手機),到分發渠道的搭建。
1. 生產端:智能手機出貨量暴漲帶來視頻生產設備的普及;移動網絡普及
主流智能手機早已支持1080p高清視頻錄制,中美在DV時代的差距被抹平。
用戶上傳視頻和消費視頻更簡便。截至2016年第二季度,我國固定寬帶家庭普及率達到56.6%,3G和4G用戶普及率達到63.8%。
花了十年,我們的基礎設施條件接近10年前Youtube起跑時的美國。
2. 成本:帶寬成本下降;此外,短視頻的商業模式正逐漸成熟。
隨著近年閑置寬帶資源技術和視頻云的出現,帶寬的單價年年下降,視頻網站的帶寬成本在總成本中呈下降趨勢。
此外,社交時代的到來,讓UGC模式的盈利,在廣告之外出現了更多社區經濟的可能性。微信、支付寶的普及,更是降低了內容付費的門檻。
3. 消費場景:移動時代消費場景碎片化,并且擁有極高的交互性。
移動時代,視頻的消費場景是移動化、碎片化的,短視頻的特性與此相符,并且UGC更是天生就有高交互性的特點。
社交系與算法系的崛起
視頻已然是當下最大的風口。全球最大的移動通訊設備商愛立信在名為《Ericsson Mobility Report》的報告中更是預測“2021年,視頻將占據移動端70%流量”
雖然晚了十一年,但中國已經有出現類似YouTube這種扶持UGC短視頻平臺的真正環境。而這其中,最引人關注的,其實是由社交而短視頻和算法而短視頻,兩條路徑的同時崛起。
- 微信、微博:由社交而視頻,UGC短視頻的復興
在上文提到的微博秒拍之后,2015年2月,微信公眾號的推送功能中加入短視頻。
挾內容生態和用戶關系沉淀的優勢,微信在短視頻分發直接登頂稱霸。幾乎所有頭部的UGC短視頻制作者,都會把微信公眾號作為自己的最重要的內容分發渠道之一。國外社交系的帶頭大哥Facebook,對短視頻業務絲毫不敢松懈,大力推進短視頻社交,將UGC視頻功能直接嵌套在Facebook 移動應用內。
此外,UGC短視頻本身的交互性,又天生和社交相匹配。可以說,短視頻復興與爆發出現在秒拍,微信,是一種必然。
- 今日頭條:算法而短視頻,YouTube的隔代血親
最新的入局者,是以算法著稱的今日頭條,CEO張一鳴日前宣布未來一年會投入10億爭奪視頻UGC內容的生產者。
今日頭條在視頻上的發力,很符合他們自己的預期:通過算法解決長尾內容的分發問題。新聞是信息,資訊是信息,視頻當然也是。
UGC短視頻,在解決生產端供給問題后,恰恰卡在內容分發這一環。無論門戶系,還是社交系,最大的問題仍然是“強者恒強,弱者恒弱”。來自微信官方的數據稱,如今公眾號的平均打開率已經下降到5%以下,超過3成的微信公眾號開始停止更新。
相對于視頻門戶的推薦位限制、微信公眾號的粉絲數量限制,頭條UGC內容每一個作者所獲得的傳播機會,至少在理論上是公平的:算法會幫你找到適合你的讀者,無論你是PAPI醬還是一個養蘭花的視頻。
很難在門戶系視頻APP的主信息流里,同時看到28萬點擊和400次點擊的視頻
今日頭條看起來正越來越像當年分享網站們所紛紛模仿的YouTube。整體信息流設計上,二者均不按欄目位置人為干預視頻曝光、以信息流方式呈現視頻、根據算法呈現與用戶最相關的視頻信息流。
從這個角度來看,相比辦公室貼滿“中國YouTube”的酷6,今日頭條倒更像是一個真正的YouTube,甚至,是一個包含了文字創作的,更完整的YouTube。
酷6退市和新時代爭奪
李善友離開酷6后,再也沒有做過視頻,而接任者施瑜當年“不會退市,不后悔走UGC”的豪言如今看起來頗有些諷刺。
時代變動,十一年過去了,當我們終于迎來一個可能出現YouTube的時代,先行者的分享網站已經們或者退市,或者“門戶化”。
YouTube沒有想象力了嗎?當然不是,依托UGC視頻的YouTube,行業的普遍估值在八百億美金左右,這八百億美金,在國內至今沒有找到自己的對應公司。
酷6退市,恰是上一個時代的結束,新時代的格局仍未厘定。
至于酷6,則傳出了盛大有意以其布局VR的想法,這一次,它又會走的太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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