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斯極權主義沒有任何積極的意識形態,只是一味駁斥,打擊和否定所有傳統的思想和意識形態。
法西斯主義不僅駁斥一切舊思想,也否定先前所有政治與社會制度建立的基本原則,包括社會和政治制度的正當性,以及依據這些制度建立起來的管理機構作為增加人們福祉唯一方式的正當性”。
上面這段話的邏輯何在呢?首先它是對的,德魯克就是那個時代的親歷者。現代性,是一個和現代金融關系極其密切的哲學概念,意思是你是否相信明天會更好。如果說利率可以被當作是對債券違約概率的風險補償,那么現代性就很像是對人生荒誕程度的風險補償。
實際上現代性很多概念確實和利率是類似的。最簡單的例子,在利率很低,接近0,甚至負數的時候,你的風險偏好無限高,同理,在現代性很差的時候,你的風險和荒誕程度也是快速增長的。當你不相信明天比今天更好的時候,你就變成了東方朔。
人在有穩定增長預期,和沒有穩定增長預期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行為,效用函數,思考邏輯,都不是線性變化的。辜朝明的“陰”“陽”兩個概念也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一個人,一個企業,一個國家,當他覺得有未來,和他覺得沒有未來的時候,他的行事邏輯是截然相反的。
之前看到很多人說貿易戰中國應該認輸,很多出于愛國主義的朋友會覺得他們是壞,因為可能利益站在美國的一方。其實我倒覺得他們并不完全是壞,我覺得為了自己的利益發聲并不一定是壞,真正的問題是,這是一種清澈到可愛,但同時危害巨大的愚蠢。
能夠讓我稍微有所慰藉的是,川普也不是壞,他也許只是清澈可愛的愚蠢。我覺得他并不理解法西斯,估計也沒有興趣做法西斯,雖然歷史確實鋪開了法西斯的土壤,政治極化,通貨膨脹,但法西斯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好的。但歷史有時候是非常有趣的,它的慣性非常強大。
這點歐洲人認知是極其深刻的,在貿易戰開始之后,勒龐直接被法院禁止競選公職。速度之快勒龐自己都沒想到,這種共識可以說是深深根植歐洲的。這也是未來中歐合作的另一個基礎所在,并不僅僅是經濟問題。
可以說,川普這100天,把所有拜登時期的外交努力都葬送了,拜登打造的那個敘事邏輯,如果不是對歐洲有深厚理解的人,我覺得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精妙地方。但川普直接把歐洲人和日本人最深的恐懼轉嫁在自己身上。屬實非常勇敢。
其實我理解,美國人也有很多學者是理解這一點的,當你看到沃勒說聯儲應該降息的時候,第一層想到的可能是他想當聯儲主席,但第二層就像之前我說的,我是認同他的,在目前這個社會環境下,一個衰退和蕭條的代價可能是歷史性的。甚至可能是毀滅性的。美國社會已經無法縫合,迎合一方就會得罪另一方,通脹是魏瑪共和國的問題,蕭條是日本的問題。兩害相權如果還能取其輕,考慮到美國的文化制度,我確實覺得沃勒的說法是有道理的。
當現代性存在的時候,當社會存在一個向上的預期的時候,每一個個體都是秩序的維護者,當現代性不存在的時候,當人們不再指望明天比今天更好的時候,一方面人們不會維持秩序,另一方面,所有通過現代性構造的社會基礎都不復存在,人們瘋狂追求意義。而這個時候,只要你構造一個敘事,給他們一個虛假的意義,他們就會趨之若鶩。韓國泡沫破裂之后的教會,日本泡沫破裂之后的那些邪教都是例子。
其實,并不只是經濟,當一個長久以來的社會共識破裂之后,總會有一個這個時期,人們渴求新的意義,很多時候,重新構造一個敘事邏輯,比重新打造一個經濟系統更難。
這種改變時刻,可以是很好的機會,也可以是最黑暗的時候。好機會的話,遵義會議就是例子,當遭受重大失敗之后,之前所有的信仰和對于路線的堅持破裂,指戰員們需要新的思路,毛澤東站了出來,當時也許只是覺得他有豐富的游擊戰經驗,但他抓住了機會,不僅僅是一個游擊戰領袖,更成為了革命的領袖。
黑暗時刻的會更多,因為不是每次運氣都會那么好。三國之后,儒家秩序崩塌,士大夫們失去了信仰開始走上了老莊的道路,最后導致神州陸沉。而在全球化之后,排外成為了法西斯更簡單的方法。
在開頭說了,法西斯否認一切舊思想,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先鋒隊去摧毀舊世界的一切,以此吸引舊世界里面失意者的擁護。這種做法不可避免會得罪原有世界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侵占外國人的財產和領土會成為最簡單的方法,因為沒有人為他們說話。在阿根廷和德國被疫情沖擊后,米萊和魏德爾都用類似的方法,渲染了人們對于經濟的不滿,毀滅一切舊秩序的訴求。他們也許沒有能力去做法西斯,但他們打開了這扇門,之后就可能會有一個有能力的人來做這個事情。
無論是亞洲金融危機前后的印尼華人,在土耳其的亞美尼亞人,都曾經遭受過東歐的猶太人一樣的待遇。
但我想說清楚的是, 社會的發展和變革,是人類永恒的主旋律,復古和絕對的抱殘守缺保守主義是沒有前途的。 但這種變革和發展,如果想要過程比較順利的話,他需要漸進式的改革,社會共識的凝聚,以及一個強有力的執行機構保證過程的秩序。即便如此,都會有很多波折,例如1980-1990年代的中國,具備這些條件,但都帶來了很多沖擊。
我們今天看到的,無論是米蘭的設想,萊特希澤對于關稅的癡迷,都是快速,嘗試在短期解決問題的想法。而且更關鍵的是,嘗試繞開官僚機構。如果這是有意為之,這基本就可以確定是人類最可怕的噩夢。但我覺得他們可能只是愚蠢,或者說,我希望他們只是愚蠢,這樣我們距離這個惡夢就還有一點點距離,歷史往往告訴我們,它還是會來,時間問題和范圍問題而已,但如果時間長一點,范圍小一點,情況會好很多。
要對付這個惡夢甚至惡魔,需要的不僅僅是團結,也包括讓更多人感受到生活的意義,感受到自身的價值,也許是被尊重,也許是被公平對待。中國最需要宣傳給世界的,是自己的扶貧工作成果。這某種意義上,是人性中善與惡的斗爭,是屬于每一個人的斗爭。
在之前一篇文章里面,我也寫過我希望大家能多體驗生活的美好,也是部分因為此,這會是一場極其痛苦和艱難的斗爭,但最后的勝利一定是屬于反法西斯的一方,并不是因為我是神棍,而是因為人性在沒有秩序的時候渴求秩序,過程中會有一些混亂或者法西斯的舞臺,但最后社會還是會回到秩序。
而在這場斗爭中,國家層面防范大規模的蕭條,對低收入群體的就業保證,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提高,防范惡性通脹都可能是關鍵。而在我們個人層面,多尊重不同人的聲音,不要去盲信比自己地位高或者收入多的人,不要去鄙視比自己地位低或者收入少的人。
所以坦率說,黃金的走勢取決于是否會有持續的貨幣財政雙寬松,銅的走勢取決于中美經濟的預期,聯儲六月降息與否可能會帶來很多節奏的改變。這些事情都很關鍵,但實話說我覺得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戰后世界的共識正在消亡,這里面會有很多范式轉變,無論是聯儲的行為模式,世界的分工,這都不假。
但你更要知道的是,戰后世界,是因為人類封印了法西斯這只惡魔才形成的世界,當你看到戰后世界秩序在破碎的時候,如果你只是想著賺錢,而沒看到背后那個掙脫枷鎖的惡魔,那才是真正意義上,清澈而純粹的愚蠢。